【全职/周翔】拟雪
※小周生日快乐！
※武侠古风
※《桃花荚莲曲》和《春风不相识(上)、(下)》的后续，没看过前两篇其实也无所谓
近来轮回楼上下热闹一片，来去的弟子下人无不行色匆匆、却又满怀喜悦之情，原因无他，楼主周泽楷二十五岁诞辰将至，轮回楼广发英雄帖，武林中稍有声色的门派无不受邀，可望成为如今江湖盛传的「第一人」继任后轮回楼最盛大的庆宴。
时值隆冬，天地以翩翩粉雪为江南妆点了旖旎的风采。
周泽楷某一日清晨醒转，惊觉院落外的白山茶纷纷灿然盛开，宛若坐落人间的绮雪。
拟雪
谁都看得出来孙翔近来有些闷闷不乐，个中缘由略微曲折。
初入冬时周泽楷赠了件银色毛皮大氅，孙翔喜欢得紧，恨不得时时都穿着，而周泽楷也喜欢那人奕奕的飞扬神彩、银氅与舞动的乌黑战矛交织成如画景致。
半月前孙翔随同弟子们前往轮回楼旗下的船务产业，确保某京城显要的货物畅通，轮回发家并不全然依凭周泽楷一人，尚有掌握了运河槽货来往的雄厚经济背景，周泽楷打响第一人之名时便也顺势于各门派中脱颖而出。
而一行人于离船后的陆路遇上了打劫物资的盗匪，尽管对方人多势众，却也没为轮回诸人带来什么阻碍，孙翔没花几分力气便轻松摆平了那群拦路盗匪，唯一的问题是，孙翔与敌方对峙时不甚被利刃划破了身上大氅。
若非杜明记起为了江湖与官场间的平衡，还得带着一窝山贼至官府报到，依孙翔一脸铁青的样子直接将肇事者剥了皮也不奇怪。
返回轮回楼后孙翔火速解下了银色大氅交请方明华的夫人代为修补，后者道完好如初并非难事，只是这大氅做工甚是精细，必须多费些时日。
孙翔颔首，道我明白的。
一旁杜明好奇地问小孙你怎么不送去店铺修补呢，反正是咱们旗下的产业有什么不行的。非要劳烦人家方嫂。
孙翔挑了挑眉，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年关将近，挨家挨户都忙着订制新衣，准备排队到明年吧我，不排队又对不起那些乖乖花了银子的一般顾客，算了吧。
听闻两人回楼的周泽楷原打算至方明华住处迎接，门口听见了这段对话，暗忖难怪孙翔一回来便躲着自己跑到这处，对方弄坏了他的赠物恐怕心里过意不去，他想孙翔大抵也清楚周泽楷不是在乎身外之物的性格，可那几分歉疚终究是难免的。
其实他真的只要对方平安无事就好了。
周泽楷无奈地扬起笑，旋过身无声地离开了方明华的处所，一炷香时分后在大殿迎来了未着大氅、一脸闷闷不乐的孙翔。
轮回楼主上前，轻轻拍了拍左使的肩膀，笑道：「辛苦了。」
被褒奖的那人目光复杂地沉默了好半晌，才低着头缓缓回复：「……嗯。」
他不禁在心中叹息，这下看来，这人必然是要闹上好阵子的别扭了。
周泽楷不喜铺张，去年寿辰觉着数字也不算好看，便打算顺其自然地过。
然而其他人自是不可能放任这日白白过去，各自准备了礼物，而那时进楼不满一年的孙翔一连烦恼了好几日，左思右想究竟能馈赠周泽楷什么，踌躇得杜明都笑话道小孙追媳妇恐怕都没这么认真，被取笑的那人狠揍了杜明一顿──这些都是周泽楷事后从江波涛那处听说的。
最终结果是孙翔烦恼了整整一个月后也不打算再琢磨了，索性大手一挥，说生日当天我请大家吃顿好的，遂带着众人至临安一间享负盛名的酒楼饮上几潭沉香的女儿红与竹叶青，周泽楷平日不太喝酒，但面对敬酒的孙翔那一副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顿饭的神情，他便微笑着饮下了数杯黄汤，让苦涩蔓延舌尖，最终化作令人微醺的甘甜。
那时的自己只能任凭心中发了芽的情感滋长却无能为力，明明人就在身边却不得倾诉，那时所抱持着即便笑着看对方成婚也不会说出口的觉悟，回忆起来确实恍若隔世。
曾有过的那些痛苦与挣扎，如今看来竟无端生出了几分甜意。
一面回想着那不过短短一年的过去，周泽楷踏入轮回左使的住所，内室中坐在桌旁擦拭却邪的那人听见足音，立即一脸惊喜地转了过来。
与之相对，他反倒蹙起了眉，「穿得太少。」
孙翔噎了半晌，有些心虚地答：「这几日没了那件大氅就……」许是本人也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孙翔语意不清地咕哝了半晌，周泽楷也不去管，让对方自个儿纠结，取了件袍子站在孙翔身后为其披上，然后放在对方肩上的手就被握住了。
「我以为你还在忙呢……明明是你的寿诞，怎么工作量比平日还要多，案上公文看上去可以当柴火用了。」孙翔轻声说道，周泽楷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对方的颊，对方的脸庞耳根迅速染上绯红，却也没有平时嚷嚷的劲，只是侧首安静地与他交换着浅尝即止的碎吻。
周泽楷空着的手搂过对方的腰际，纵然心中有一部份就这么深入下去的冲动，但白日光阴如此沉溺似乎相当不妥，因此他只是温存了片刻便放开对方。
「没，还有公文要看。」周泽楷有些无奈地表示，落在平日，多数卷宗还是交由方明华与江波涛处理，只有大事才需要自己过目，然而楼中上下为了他的寿宴忙得不可开交，方明华亲自带弟子们出去采买，江波涛则负责前来参加的江湖人士们的重要事宜，公文只得给宴会的主角自个儿慢慢琢磨了。
「若是打架我还能帮忙，书房的事便只能干看了。」孙翔十分清楚自身几两重，「你这般忙还特地过来？」
周泽楷平日处理公务的院落位于半山腰，而众人住处则建于更高处，由于孙翔加入的晚，自然住在山中更深处了。
他没答话，「只是想看看你」这番话以内向的性格说不出口，不过见对方半晌便恍然大悟，一副有些欣喜又半是无所适从的别扭样，兴许也是没必要说了，于是周泽楷换了个话题：「腿伤？」
孙翔损坏了银毛大氅那日，也在和盗匪的打斗中不甚伤了脚，然而好强的性格导致对方在他面前没有多提，还是方明华一脸困惑地拿着当差表问怎么不让小孙多休息几日，周泽楷才获知了这事。
尽管对方肯定打心底觉得这事没多重要，但无论如何终究是隐瞒了伤势，好生劝阻了对方一番，才勉为其难地暂停了半个月的当差，为了防止孙翔静不下来加重腿伤，周泽楷难得动用了楼主权力让对方乖乖待在自己身边，期间不论日夜两人均形影不离，倒是完美地尽了护卫的义务。
「早就没事了。」孙翔噘着嘴，「方哥不也说了吗？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前科实在太多。周泽楷没出口辩驳，只是有些好笑地瞅着对方像个孩子般闹别扭的样子，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头充作安慰，被甩开了，孙翔扭过头不看他，轻声道：「又把我当孩子。」
和年龄彻底不符的表现令他失笑，又去亲了亲对方的眉眼和唇角，「没有。」谁会对孩子做这种事呢。
孙翔好不容易恢复的脸庞又红了起来，明明彼此两情相悦了半年有余，脸皮仍旧薄得不行，加之周泽楷生性羞赧，刚确认心意时两人关系的进展可谓极其缓慢。
为掩饰害臊，孙翔干咳了两声说道：「寿宴那日，我做你护卫……虽然你比我厉害多了，但小心点总好。」
周泽楷一挑眉，「你知道了？」
毕竟这情报他也是今日早晨才得知的。
「我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不行吗……好啦别那样瞧我，于念早上说的。」
周泽楷微微颔首，于念毕竟是情报部门的人员，连他手上的消息都是由那处提供，提早透漏给孙翔让对方做点心理准备也好，之后总是要告知的。
见他不语，孙翔有些急了，「我就是放心不下、没有瞧不起你或江副的意思，天知道想对轮回不利的人在打什么主意，这可是你的寿宴，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
余下的话语被周泽楷抵在唇边的手指制止了。
「没事，别慌。」周泽楷笑了笑，道：「护卫麻烦了。」
对方脸庞的错愕于仅仅一瞬之间，绽开为一个完整的笑，「嗯。」
纵使不曾言明，但他特别喜欢孙翔笑开了的剎那，总是撩动心底某块柔软的场所，令他无可自拔地想拥紧这个人。
但周泽楷尚不及付诸行动，便见孙翔收起了却邪后径自扯着自己出门，「哎快走吧，虽然这话让我来说很奇怪，可你还有公文要处理吧。」
一面听对方咕哝着若因我而耽误了，江副又要一顿说教，周泽楷含笑着任对方牵引，跨过了门坎，他才惊觉外边一片来时匆匆未注意的院落景致。
恰逢玉茗盛开的时期，孙翔的院落与自己住处相同，院外栽种了满满当当的山茶花，唯一的差异是依傍着房舍而生的山茶并非自己门前的雪白，而是鲜明直入人心的红，如血凄艳、如野火恣意，浓绿之中跳脱而出的胭脂花粉。
「怎么了？」许是见周泽楷呆愣着没有动作，孙翔拉了拉他的衣袖询问。
摇了摇头，「没。」
「才不是没有呢……」尽管嘴上这般说道，但对方似乎并无追根究柢之意。
周泽楷望着孙翔莞尔，「真像。」
轮回楼主没头没尾的两个字，弄得左使更加困惑不解了。
真像啊，这人与烙印于眼底的那抹红。他想。
※ ※ ※
除了受邀而至的各名门正派外，前来观礼的江湖人士同样挤满了城中大小客栈，听说不少人为求一宿不惜付出重金，早晨例会上方明华深深感叹了楼主的魅力无边。
这话倒也不是全然的玩笑，尽管周泽楷本人低调内敛，但身上除背负着继叶修之后获得「第一人」称呼外，「当代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更是吸引了诸多好事者欲前往一窥究竟，周泽楷尚未获得楼主之位前便因这张脸引发数次桃花债，他自是比任何人都明白维安的重要。
但如今回想起来，当年得以与孙翔相识也是多亏了在百花谷遇上的风波，这张脸倒也不只招惹些祸事。
今晨情报组来报，道是聚集城镇客栈等待的武林人士中含有不怀好意之辈，意图掀起何种风波倒也不是重点，总归不脱在寿宴引起混乱使轮回楼颜面尽失，而这一遭针对整个门派上下也好、直指周泽楷一人也罢，于蠢蠢欲动的阴谋前，那些都显得不值一提。
寿宴的两日前孙翔带领着一队弟子拦下意图绕过大门由山林闯入的不法之徒，均是些三脚猫功夫，没多费力气便给收进地牢中关押，来人甚至连轮回楼的大殿都无缘见得。
当夜孙翔认真地对周泽楷道，倘若找上门的都是这种等级的话，倒也不介意多来几位活动筋骨。
见左使一脸跃跃欲试，轮回楼主无奈地笑着将他的情人拥入怀中。
轮回楼起家源于物产流通，因此宴会也和其他门派大为不同，江波涛安排下，揭开序幕的并非擂台比试之类常规节目，而是特地请了几支江南有名的梨园戏班开场，这商贾世家的做派显然令在场武林人士都有些不适应。
站在周泽楷身侧的孙翔同样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俗人一枚，习武之人都明白此刻戏台上花拳绣腿于实战中无半分作用，然而架不住刀光剑影舞姿交错煞是好看，起初批评轮回娘们做派的台下众人也开始叫好，锣鼓喧天丝竹绕梁、歌姬唱颂嗓音直入云霄，周泽楷其实对这些戏曲无甚特别偏好，不过见孙翔双目不移地直盯着舞台，脸庞写满新奇与惊喜，他便觉得倒也十分值得了。
待首场简短的表演结束后，一向担纲轮回楼发言人的江波涛才上台，首先致意各大门派的代表们，感谢远道而来参加轮回楼这场寿宴，再者感谢如今台下诸多江湖人士特意前往，若有招待不周还请海涵云云。
江波涛本是大户人家出生，一番制式致词说得习于动刀动枪的人们头昏脑胀，见台下异音四起，轮回副楼主才满意地笑道：「虽然大家以和为贵，不过人在江湖自是拳脚见真章，楼主寿诞吉日不适宜亲自上场，由本门派孙左使和吕右使代为接受各位赐教。」
这话说得绕弯，可实质意义便是粗汉们最期待的擂台场了，孙翔「哈？」了一声，总算记得身在正式场合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低下身子低声和周泽楷抱怨道：「江副算计我！」
他微笑回复：「想活动筋骨，你说的。」
总归还是需要有让那些武林人士发泄多余精力的场合，周泽楷见江波涛烦恼，想起孙翔腿伤刚好，成日想寻人比划，于是随口和江波涛建议了，副楼主一思也觉这法子简单爽快又符合江湖本性，立时拍案决定。
擂台开场，孙翔率先领着几位弟子与上前讨教的人们应战，一时间刀剑铿锵、叫好吆喝声响彻大殿，前嘉世教主没捎上却邪，借着以和为贵之名换了把练习用的木棍，而那把通体墨黑的神兵则寄放于周泽楷身旁。
虽名为组团对战，可事实上几乎没什么人能真正碰得到轮回方的大将孙翔，周泽楷本以为对方会主动上前邀战，但意外地，除非波及己身，否则向来好战的孙翔这会儿只是站在后方注视弟子们应战，大出他意料之外。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江波涛低声道：「小孙适才上台说了，虽然有架打也不错，但今儿个来是做你护卫的，把架打完爽了也累惨了，没人保护你怎么行。」
获知真相的周泽楷眨了眨眼，他全然没料到对方竟是这般心思，虽然正如孙翔本人所言，自己或许全然用不上对方的护卫、即便真有异变也得以靠一身武功应付，但有此心思还是令周泽楷感到心头一暖，面上便跟着不自觉地莞尔。
「你俩感情是真好，好战如小孙都懂得收敛了。」江波涛笑着下了结论。
这话听得周泽楷有些心虚，彼此的事没告知其他人，唯能有一步算一步地走着。
此时台上轮回楼已然连续挑下两支队伍，第三队领头的一开始便围攻最后方大将孙翔，作为目标的那人不闪不躲，乍看之下手中木棍舞得漫不经心，却拥有自我意识般一一指向敌人要害，五名大汉同时围攻，却无一人讨得了好去，霎时结局已定，正中央的青年挑起嘴角，周泽楷打从心底觉得对方意气风发得好看无比。
待仲裁完毕，孙翔又退回了最后方，低着头和一名年轻弟子窃窃私语，从弟子不住颔首的模样，大抵是说些较量的要点。
而这时挑战队伍下了台，周泽楷注意到其中一名大汉将手伸入内袋掏些什么，那人适才败得最是狼狈，台下甚至响起一阵笑声，孙翔显然没注意这边，待轮回左使抬起头，只见飞刀破空袭去。
然而这瞬间另一物同样来势汹汹，响亮的撞击声后，飞刀于孙翔跟前落地，击中飞刃的，不过是一枚再寻常不过的圆石。
大殿众人如梦初醒，轮回楼立刻押了那名意图袭击的壮汉下台，当事人孙翔则望向周泽楷，耸耸肩，而后噘着嘴摆出别扭的表情，他知道对方肯定不甘心又被自己救了一回，但也仅只于此，毕竟彼此不是会为这种小事置气的关系了。
这时锣鼓敲响，宣布轮回方更替队伍，轮回楼右使吕泊远率领一名弟子上前，与下台的孙翔擦肩而过。
※ ※ ※
战至晚间擂台方才偃旗息鼓，寿宴本体这才开始，大殿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而一道道江南佳肴上桌，宴请远道而至的嘉宾，觥筹交错、笑语不绝于耳。
受邀的名门正派纷纷上前献出赠礼与祝词，整个江湖都知道尽管周泽楷身为第一人，然而性格相当内敛，除非必要否则鲜少展露身手，因此捎来的礼物也多偏风雅。
这会儿玄奇派门主递上赠礼了、场面话也道尽了，这才一笑，推着一名俏丽娉婷的少女上前，周泽楷一见这阵仗便感头疼，只听对方笑道：「听闻楼主始终未婚，小女今年及笄，不知……」
话说得委婉，可其中许字之意昭然。
周泽楷也不是初次碰上说媒了，以往尚有江波涛应付，但副楼主现正忙着接待嘉宾们，无法分神处理这处，身旁护卫的孙翔又是「你自行解决」的态度，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个打发。
「嗯。」周泽楷垂眼望向那名少女，微微一笑，便见对方立时红透了脸，见状他心中念得却是不知此刻孙翔脸庞什么神情，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瞧瞧。
「愿楼主寿比南山……」
少女嗫嚅着祝词，双眼犹疑不定地于他脸庞梭巡，周泽楷心中叹了口气，思忖良久，好不容易组织言语，这才回复：「……谢门主赏识，令嫒自有更好良缘。」
言尽于此，彼此也都明白这一厢情愿的婚事必然成不了了，玄奇派门主客套地笑着道了几句社交辞令并且又敬了几杯酒才携女儿离开，周泽楷听见旁人私语道：「周楼主连玄奇门主的女儿这等佳人都看不上眼，莫非真要唐柔或第一美人苏沐橙才能获得楼主夫人的头衔吗？」
周泽楷回过头，身旁孙翔恰巧也正瞅他，迎上视线后对方咧嘴一笑调侃道：「天下第一美男子还是要第一美人才够格？」
装模作样的问句令他也笑出声：「她是兴欣的。」
孙翔笑得更开心了，「楼主训得是，兴欣的女人惹不起。」接着以手肘戳了戳身旁忙着大嚼海鲜的杜明，「听见了没，楼主开释啦，别碰兴欣的女人，知道吗？」
杜明一脸苦相，低声抱怨：「楼主被逼婚与我何干啊……」
「说得像与你无关便能抱得美人归似的。」耳尖的吴启道。
这番插科打诨令今夜被说媒无数次的周泽楷心情好了许多，他打迭精神，准备面对接下来佳宾们的敬酒与贺词。
江波涛行事周到，此次广发英雄帖，除了霸图堡、微草山庄、蓝雨剑门等历史悠久的门派外，玄奇门之类江湖小流派也在邀请之列，轮回楼虽近几年才崛起，却已然拥有一方大派的作态。
也因此，各路人马中熟识之人不在少数。
领着兴欣一众的叶修带着招牌笑脸上前时首先瞧的不是今日主角，而是周泽楷身后的孙翔，为避免生起事端，周泽楷先是望了后者一眼，见对方虽满脸不情愿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才放心地面对来者。
「先感谢小周给我们发的请帖啦。」叶修仍是那副不羁的神情，周泽楷听见轮回弟子那方传来微小的骚动，显然众人一见唐柔登场又安分不了了，叶修没去理会，径自唤了一声，「沐橙、小唐。」
率先上前的是唐柔，谁都知晓这位凌厉的美人出自京城商贾大家，也不知得了什么缘分待在江南的情报铺中，无视大殿众人好奇的目光，唐柔取出楠木制的盒子，揭开后则是一颗浑圆剔透的珠子，直径约莫一寸，周泽楷眨了眨眼，「这是……」
「夜明珠。」唐柔替他接续下去，女子微笑道：「保证此后楼主寝处夜间再无须点灯。」
着实是份大礼，周泽楷连忙谢过对方，唐柔从容地还礼，而后走到孙翔跟前，「孙翔，上回不知你负伤未能尽兴，希望之后可再指教几回。」
「哪这么麻烦，」孙翔挑眉笑答：「今天不是住楼里吗？明早便比划几下。」
周泽楷无奈地笑看好战的两人已然讨论起明日比试，大殿又频传轮回楼那恶名昭彰的孙左使怎的和唐柔如此相熟，叶修似乎也有些尴尬，赶紧唤了沐橙上前。
当苏沐橙捧着一只精致的檀木盒至周泽楷跟前时，骚动扩及了整个大殿，显是众人均觉天下第一美男子与第一美人的交会不可错过，周泽楷有些无奈，这群人单凭好事者们强加而来的称号便妄加揣度他们的关系──不说自己，想必苏沐橙对他也全无半分男女之情。
「盒中是我亲手调制的沉香，」苏沐橙说道，而后含笑揭开了檀木盒，露出其中乳色的香膏，「混有麒麟竭、没药、茺蔚子等几味药，活血养气，对楼主身体大有帮助。」
这礼物乍看之下并不奇特，可江湖谁都知苏沐橙乃调香高手，出自这天下第一美人之手的香膏无一不是稀世珍品，也因此大殿中骚动更甚，周泽楷笑着道了声谢苏姑娘费心便接下，苏沐橙嫣然：「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此时唐柔带着斟满了的酒杯上前，待苏沐橙取过酒杯后道：「叶修不便饮酒，由我俩代劳敬楼主一杯。」顿了顿，唐柔美眸溜向他身后的孙翔，「孙翔，你也喝一杯吧。」
「好。」孙翔爽快地答了，并招呼侍女上前斟酒。
四只酒杯敲出清脆的声响，澄白的锦波香清香温润，入喉掀起丝丝甜意。
原先打算与周泽楷拚酒，最后被劝作罢的黄少天有些悻悻然地偕同喻文州离去后，下位前来的大出周泽楷意料──邀请名单由江波涛拟定，他并未过目──名为邱非的少年沉静地笑着：「感谢楼主邀请。」
身旁那人气息一滞，但孙翔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依旧保持着护卫的姿态，邱非的目光落到轮回楼左使身上时，也是一脸欲语还休。
即便适才越云门主上前道贺孙翔都得以维持平静从容，但却于邱非以及嘉世弟子面前乱了方寸，周泽楷不知该如何开口，嘉世的事始终是一笔无法厘清的烂账，纵然刻下他也不确定孙翔的愧疚究竟是向着自行背负门派的邱非、亦或是整个嘉世。
恐怕连当事人都无法道明。
贺礼送出、客套话告一段落后，显然打算退去的邱非微笑着唤道：「周楼主、孙翔师兄，」周泽楷感到身旁那人微微颤抖，年轻的嘉世之主尽收眼底却一语未发，只是径自端起酒杯，「敬两位。」
说着，少年率先饮尽了杯中物。
周泽楷与孙翔纷纷举起酒杯，不料嘴唇才碰上杯沿，便见一名大弟子奔至孙翔身边低语了数句，神情十分肃穆。
孙翔听罢，沉吟半晌探过身于周泽楷耳侧道：「山下有人闹事，我去处理。」
周泽楷目光环绕大殿，江波涛正接待贵客、吕泊远护卫大殿四周、方明华不擅武，目前做得了主的确实只余左使一人，于是他不再犹豫，颔首批准了，「嗯。」
得令的孙翔带着一众弟子离去，尚未离去的邱非望着曾为师兄的那人的背影，以及背负着的神兵却邪。
似乎注意到周泽楷凝视的目光，邱非收回视线，道：「却邪还是由孙翔师兄拿着就好。」
「……嗯。」对于嘉世的事，自己始终只是个外人，也无法置喙却邪的去向，然而他无比喜欢孙翔挥舞着却邪的模样，英姿焕发，宛如冬日百花色死时，唯一吐艳如燃的山茶。
※ ※ ※
夜明珠置于卧室，外头周泽楷亲自点燃了院落悬挂的灯笼，打自与孙翔两情相悦以来，为避免不便，他索性散去了夜里于房中驻守的下人，叮嘱众人只需于白日整理即可。
寿宴结束前孙翔遣了名弟子代为传达信息，道处理要事后再至楼主住处报告，也不知对方准备忙到几时，为了能第一眼见到孙翔前来的身影，周泽楷倚于门旁，望着屋檐外一片碎雪纷落的景象。
雪花不过指头大小，飘零速度甚缓，一旦触及灯笼立即被热度所化，乍看之下倒有几分落英缤纷的味道，可花终究是花、雪终究是雪，无论此刻院落的白山茶如何肖似，到底是仿拟作雪，然而似雪的花敛去白雪冰冷、却又增添了份生意盎然。
远处一点火光缓缓靠近，周泽楷心下欣喜，差点上前迎接时却又念及手中无伞，届时拂了一身三更湿意，对方纵使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是不乐意的。
火光渐明，右手执伞左手提灯的那人行至院落前，火光摇曳下，那人一袭银白大氅，看上去围绕于朦胧的光晕之中，光影分明的脸庞起先有些诧异，尔后灿然。
孙翔方行至门前，他等不及对方收伞，便伸出手将人拉入怀中紧拥。
「等、喂、灯要落了！」听见怀中那人嚷嚷，周泽楷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双臂，孙翔满脸通红地架上灯笼并将伞收起，这才主动握着他的手踏入室内。
「没事，都解决了。」轮回左使志得意满地道：「那群想制造事端的扔地牢去了，接着就交予江副审问……敢在轮回楼主寿宴上生事别想讨得了好去。」
「嗯。」他自然清楚对方深夜特地来此必然不是为了几名毛贼，周泽楷轻抚着孙翔冰冷的颊，深深望进对方眼中。
孙翔咧开得意的笑，「方嫂恰好将袍子补了，绕道取了回来。」
「很好看。」他真心实意地赞道。
「自然好看，可是你挑的，这几日没穿着都不知道如何挥舞却邪了。」对方半是认真地道。
爱人神采奕奕的模样骚动着心底柔软的一处，周泽楷启唇，尚未完全组织语言，却见孙翔率先开口，「差点忘了正事。」
不都报告完毕了吗，还有什么正事呢？他疑惑地望着对方脸庞绯红地自内袋中掏出一物，拉过他的手交到掌心之中。
系着红绳的赤红锦囊静静地躺在手心，周泽楷愣了愣，抬起头以纳闷的目光充作询问。
孙翔搔了搔脸，面上写满了羞赧，「那什么、思来想去也不知该赠些什么，刚巧前阵子下山时顺道至庙里求的平安符，不过不值钱也算不上贺礼……」道至此处，孙翔的嗓音沉稳且柔软，「总之就带着罢。」
左胸内一阵骚动，心音如雷几欲跃出，孙翔没注意到他的心情，只是垂着眸径自说道：「一直在想这日能送出什么东西……不过、从被你救下的那日开始，我便决定把自己的命给你了，事到如今──」
一语未竟，周泽楷堵住了吐露话语的双唇。
良久，放开了对方的他指尖怜爱地摩娑着柔软的唇瓣。
「不要你的命。」
他说，而对方瞬间瞠大了眼，「我、」
以眼神制止了即将来临的辩白，凝视孙翔错愕的目光，周泽楷紧握着掌心中满载对方心意的平安符，缓慢却坚定地续道。
「有你便足够了。」
深夜旖旎，暗香浮动，得以想见屋外粉雪翩翩，皓白拟雪长共浓红，守过一度岁寒。
后记
明天排班其他东西，小周生贺提前发
茶花本身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冬日开放又恰巧一白一红，便拿来写周翔了XD
虽然古风写得不是很好，但真的太喜欢这个系列了，之后应该会再写写其他故事吧
希望各位能看得尽兴，也祝小周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