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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あんスタ/狮心】某个惑星的微小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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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钢琴曲终章渐弱的尾音,他仿佛见证故事就此画下休止符的瞬间。

  “如果未来某一日,セナ仰望星空时能稍微想起我,那就是死不足惜的幸福了。”

  直到最后的最后,月永レオ都还是满脸毫无心机的粲然笑颜。

  濑名泉只是凝视着对方,什么也说不出口。

  性格别扭的自己连在离别的时刻也无法将“再见”一语坦率地赠予月永レオ。

  说到底,这不过是某颗宛若宇宙尘埃一般的苍蓝行星上,再平凡不过的、微小的物语终末。

 

とある惑星の小さいな終末

 

/01

  “セナ你回来啦!平面摄影好玩吗?当模特儿是什么感觉?”预备开锁的钥匙还停在半空中尚未插入孔中,门扉便自动开启,橘色的脑袋探了出来,仿佛缩时镜头下的日轮草盛放那般绽开一脸灿烂的笑靥,“在阳台看到你了赶紧过来开门。”

  “早就习惯了哪有什么感觉。”自懂事时便成为平面模特儿至今,作为大学生依旧兼职并拥有高人气的濑名泉轻描淡写地回答,接着又向那因为自己回家而兴奋不已的家伙吐槽道,“……还在阳台等,你是猫吗?”

  正确形容应该是像在玄关晃着尾巴等待主人返家的狗,但看着眼前这人,濑名泉脱口而出的话语便成了截然相反的比喻。

  “哇哈哈哈我是人喔!”被比喻成动物的那人毫不介怀地笑道,接着如同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并撇撇嘴角,“我在‘我的地球’也有养猫,只是出来前给朋友照顾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喂食呢……肯定很想我吧,小约翰。”

  濑名泉一面拖鞋一面狐疑地开口:“……姑且问一下,约翰在你们那边也还是常用名?”

  “早就不是了。”对方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名字是因为我喜欢约翰‧史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才取的!话说回来,既然都来到这边了,我想见见多瑙河!セナ带我去吧!”

  “驳回,欧洲要飞十几个小时,我还要上课……不对、说到底你根本就没办法出海关吧。”

  “要飞这么久?又不是行星到行星之间!”这个情报似乎令对方震惊非常,扯着濑名泉的衣角喊道:“我错了,本天才也有失算的时候,毕竟三百年前的地球科技就是这么回事……呜啊啊セナ我好想看蓝色多瑙河……”

  “想看自己去看Google图片啦!”

  濑名泉强硬地守护了遭受摧残的衬衫并塞过笔记型电脑,而后轻轻揉着自己发疼的额角。

  ──捡到了外星人。

  听上去仿佛会出现在口袋书大小的廉价轻小说的开头语,于濑名泉而言在三日前成为现实。

  不过72小时前的下午,位于后山校舍的课程结束后,濑名泉在下山的途中见到袅袅轻烟,原以为是森林火灾,然而却看见了以坠毁的飞行船为背景,一身近似隔离衣的诡异草绿装束的少年怀抱着失去意识的女孩伫立于支离破碎的金属残骸与火光之中。

  那是犹如好莱坞大片般、无论是谁亲身经历一次便再也无法忘怀的光景。

  熊熊燃烧的火焰并不会蔓延到周遭草木,只是悄然无声地吞噬着散发诡谲虹光的金属,濑名泉怔怔地望着包裹对方的烈焰,脸庞、手臂等露出衣物遮蔽的部分都可见累累伤痕,而那人仿佛全然无视疼痛一般,只是怀抱着女孩,宛若自遥远的诗篇向着他行来。

  直到那人不慎踩断了树枝,喀的一声并不响亮,却足够濑名泉回过神,他大梦初醒般连忙跑向对方,“你还好吗?我马上报警,还有叫消防队来灭火……”

  “不行!”

  出乎意料的强烈口吻令他一震,停下了摸索手机的动作。

  “飞行船在自体修复,火焰只是它恢复纳米材质的过程,不用喊──不准喊任何人。”

  “飞行船?自体修复……?”

  听见濑名泉无意识地低声复述对方吐露的陌生词汇,对方只是回答:“等下再解释,我妹妹因为迫降的冲击陷入昏迷,可以带我去你的住处让她休息吗?”

  明白对方所指的是怀中失去意识的少女,濑名泉一瞬间险些脱口而出“好”,但危机感又令他连忙噤了声。

  “好吧,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疑。”少年摇摇头叹息道,濑名泉腹诽岂止一点,却见对方如同扫去阴霾般,只消剎那便展露满是血污与伤痕的笑容,“总而言之,我是来自三百年后的‘地球’的月永レオ──顺带一提,不是你所身处的地球。”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月永レオ困惑地歪着头。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觉得更可疑了?”

 

/02

  月永レオ展现的超高科技使濑名泉不得不在两个小时之内接受对方确实是来自未来的事实。

  拥有橘色长发的少女被漂浮的球型包裹,月永レオ解释时空跳跃以及宇宙飞船坠毁对妹妹造成严重冲击,因此正被安置在营养液之中进行修复。

  濑名泉完全没懂一个化妆包大小的塑料气垫是如何在使用者戳了两下后瞬间膨胀为可以容纳一个大活人的急救舱──看见治疗的液体包覆月永るか时他惊慌地上前意图拯救即将被亲哥哥活活溺死的少女,却见对方胸膛安然起伏,唇畔微笑着看上去正在香甜的酣梦中才作罢。

  “你真的是来自三百年后的……地球人?”

  总算安顿好妹妹的月永レオ坐在沙发上,兴奋地左顾右盼环视濑名泉的单人套房,看上去随时会跳起来触摸目之所及令对方好奇的一切,“我所在的时空是公元2355年。”

  24世纪。

  某只蓝色的机器猫至多来自22世纪,月永レオ所吐露的未来于他而言实在过于遥远。

  “这颗星球,我们称为‘古地球’。”

  “……什么意思?”

  “哪一年啊?啊、记不得了我的世界史学得很烂!总之由于古地球被破坏到不适宜居住,所以人类干脆移民到其他行星上了,包括‘古太阳系’的‘火星’,不过太小了塞不下一百五十亿人,所以还迁移到距离‘古太阳系’最近的恒星系上。”见他不语,月永レオ伸长了手戳了戳濑名泉的脸颊,“到目前为止有问题吗?很难消化吗?”

  “……我只是有点讶异你可以这么详细地讲解,明明外表看起来是个笨蛋。”

  濑名泉随口说了个兼具挖苦功效的谎言。

  “什么啊!‘古地球人’都这么没礼貌吗!不过セナ长得很好看,原谅你了!美人真是不公平啊!古地球人都这么好看吗?”

  无论现代未来,自己的相貌肯定都是属于顶尖的。怀有如此自信的濑名泉回避了对方的问题,问道:“那、你是哪颗星球来的?”

  月永レオ咧开笑,“地球喔!”

  “少扯了,刚刚不是才说地球不能住人了?”

  “那是不一样的地球!”仿佛面对无法理解1+1=2的小孩般谆谆教诲的口吻令他有些恼火,“人类移民到其他星球之后,就把‘地球’这个名词也带过去了──地球也好、Earth也好、Erde也好,就像‘家’不管到哪里都是‘家’,无论人类移居到哪个星球,只要是灵长类置身之处就是地球──所以我也是地球人喔。”

  确实能作为人类行动准则的正论令他一时哑口无言,而月永レオ则苦笑道。

  “不过,用这个时代的说法的话,我是居住于比邻星系的比邻星b的外星人吧。”

  听上去真是冷漠得可以的天文学编号,难怪月永レオ坚持自身是地球人。

  只是一点点。

  尽管仅有一点点,但濑名泉稍稍理解了眼前这位“地球人”的心情。

 

/03

  “小濑交女朋友了吗?”

  令人昏昏欲睡的总体经济学课程中,身旁的朔间凛月压低了嗓音懒洋洋地问道,突如其来的质问使濑名泉做笔记的笔尖一颤,于课本拉下一条长线,尽管处理混乱的字迹要紧,但他选择先向对方发怒:“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感觉你很注意Line啊,每次有讯息都赶紧拿起来,然后又一脸失望的样子。”

  “我哪有失望的样子。”

  朔间凛月一脸“你说没有就没有”的敷衍神情只让濑名泉更加火大,“只是刚好中午和朋友有约而已。”

  这句倒不是谎言,由于今日选课在中午便告一段落,濑名泉出门前便承诺月永レオ共进午餐,省得不谙21世纪厨具的未来外星人又造成厨房破坏──月永レオ全然不明白为什么主人结束烹饪后电磁炉不懂得自动关机。

  “诶?小濑有朋友?”朔间凛月满脸震惊。

  “吵死了!”

  为了掌握不按牌理出牌的外星人动向,濑名泉索性给了对方一只旧型的iPhone,没有sim卡也无所谓,总归月永レオ也用不到电话功能,只要连上wifi后足够对方使用网络即可。

  这么说起来,倒是庆幸月永レオ也使用日文,彼此才能毫无障碍地沟通。

  刚递予旧手机时对方流利地于屏幕中敲出平假名令濑名泉一愣,错愕地询问对方原来是会日文的么。

  被问的那方不解地说:“我不就在用日文和你说话吗?”

  “……我还以为是翻译蒟蒻之类的东西。”

  “那是什么?”

  看来直到公元24世纪,人类依旧没能成功研发出蓝色机器猫。

  “我以为三百年后人类的语言可能只剩下英文了。”濑名泉诚恳地说道。

  “是三百年又不是三千年……话说回来我的英文能力也很差啊,都是依靠翻译机的,不如说这个时代的人们需要特别学习其他语言吗?未免也太可怜了!”

  “所以れおくん是日本人?”

  这么说起来月永确实是日本的姓氏,只是自己被名字误导罢了。

  “是啊!虽然用‘日本’这个词有点奇怪,毕竟我不住在‘古地球’的日本岛上嘛。但是从血缘来说,我和ルカたん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和民族喔!”

  ──说不准セナ还是我们的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呢!

  谁要这样的孙子啊。忆起数日前的对话,濑名泉于心底吐槽道,嘴角却不自主地微微上扬,立即引来朔间凛月的讥讽:“笑得这么甜蜜,小濑想起‘朋友’了?”

  濑名泉见教授转过身于黑板书写公式,毫不犹豫地抄起厚重的精装原文书打算揍人,然而一抬起头便见到朔间凛月左首正是对着校园的窗户,四个楼层之下似乎隐约出现了橘发的身影。

  他的暴行立刻僵在半空,并赶在教授回过身前坐回原位,感觉背脊一凉。

  不是的。不可能的。说到底从四楼看下去无法精准地判断过客的身形,而这个发色也不是某位未来外星人的专利,毕竟自己认识的某位葵姓后辈也拥有相同的发色。

  如此说服着自己的濑名泉,三分钟后一面祈祷教授不要临时抽考更不要临时点名,一面飞快跑下楼。

  然而他终究晚了一步。

  响彻教学楼大厅、甚至传达至濑名泉狂奔而下的楼梯间的,是耳熟能详的古典名曲。

  约翰‧史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

  原来钢琴这种乐器能如此响亮。濑名泉漫不经心地思考着,他伫立于距离教学楼大厅钢琴最遥远的楼梯口,远远望去只得见纯白的三角钢琴,连弹奏者长得是圆是方都看不清。

  然而濑名泉清楚必然是那个人,即便彼此相遇至今也不过两个多星期,但他就是知道。

  听上去和原曲不太相同,是未来世界的改编吗?他并不清楚,只是震撼着竟然能单靠人类的十指以及踏板发出如此洪亮的曲音──仔细想来专业钢琴家必须于音乐厅那般宽敞偌大的场地演奏,琴音传遍数十尺之外也是理所当然,但在此刻濑名泉看来,弹奏者那娇小的身形竟得以造就如此庞大的力量,恍若奇迹。

  琴音持续流淌,路经的大学生也不禁为之驻足。

  和绝大部分日本人相同,濑名泉不曾实际亲临过多瑙河,唯一的概念只有“肯定比东京多摩川更美丽就是了”,但月永レオ的钢琴声却使他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描绘了壮阔恢弘却恬淡平静的流水,比海更澄澈、远较天空更浓重深邃的青。

  濑名泉远远望着无视周遭人群持续弹奏钢琴的月永レオ,彼此之间一个大厅的距离宛如相隔三个世纪与无数光年之遥。

 

  一曲停歇,大厅发出热烈的掌声,而月永レオ像是此刻才察觉众人围观似的向往来学生露出大大的笑容。

  见对方大有坐下再来一曲的态势,濑名泉连忙跑上前拉住对方:“れおくん!”

  “啊、セナ!”

  月永レオ跳下钢琴椅就要去抱他,濑名泉连忙躲过并反射性斥责,“不要随随便便抱过来啊!”

  对方倒是不以为意,或者该说月永レオ显然根本没听进耳中,“セナ这么快就下课了吗?”

  “还没!托某人擅自跑来的福!我已经逃课了!”濑名泉一面祈祷希望教授没点名才好,一面拉着对方远离人群中央:“你为什么跑来啊……而且竟然会弹钢琴。”

  “嗯?我没说过吗?”月永レオ满脸意外。

  “说过什么?”

  “我是作曲家的这件事。”

  “作……”正想追问彼此年纪相距不远怎么对方得以成为作曲家、以及既然是作曲家怎么会穿越三百年来到21世纪的地球,肩上便突然多了重量,以及熟悉的慵懒嗓音。

  “什么啊,真的是小濑的朋友啊。”

  “……这是什么值得用失望的语气说出口的事情吗?超烦人的。”

  朔间凛月压根没打算理他──濑名泉不禁质疑自己身边为何尽是不听人说话的家伙,“小濑大概没看到,小鸣刚刚有在line群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午餐,他正和小朱一起去餐厅……”说着,朔间凛月向月永レオ一笑,“‘小濑的朋友’也来吧!”

  浮现在濑名泉心中的只有不好的预感。

 

  朔间凛月于line群中告知了“小濑的朋友也要来”后,立即收得了鸣上岚的回复:“小泉有朋友吗?”还连放了几个可爱的疑问贴图。

  为什么自己身边尽是些没礼貌又听不进人话的家伙呢?

  还没来得及进行深切反省,月永レオ与朔间凛月一左一右拖着他前往两位后辈等待着的连锁咖喱店。

  “所以请小泉的朋友自我介绍一下吧──大家都很好奇小泉怎么会交到朋友呢!”

  还不待坐定,鸣上岚便谦和有礼地做出无礼发言。

  濑名泉正打算替对方解围,立刻融入气氛的月永レオ已自行向众人挥了挥手并开口:“呜啾!我是月永レオ!”

  “れおくん!”唯恐对方说些不该说的话,濑名泉连忙打断对方,“这家伙准备要去国外留学,暂时待在这边而已。”

  朱樱司眨了眨眼,歪着头问:“是这样啊……请问是去哪个国家呢?”

  “多瑙──”“奥地利。”他赶紧在多瑙河全称出现之前补充,濑名泉严重怀疑这位来自三百年后的外星人根本不知道古地球的国家名,正如自己高中毕业后便将战国时代各势力全部归还历史老师,“れおくん要去奥地利学音乐,对吧?”

  话语末尾带了几分胁迫,没想到月永レオ笑意不减,“对啊,毕竟我是作曲家嘛!”

  听见作曲家如此非日常的职业,另外三人一致发出了“诶──”的惊讶声。

  濑名泉决定回去后绝对要追问对方作曲家的事情。

  倒是月永レオ主动转移了话题,外星来的作曲家脸上满是隐藏不住的兴奋,目光轮流投在三人身上,“啊、都在说我的事情,我也想问你们是セナ的朋友吗?”

  被问的三人各自露出程度不同的沉思面貌。

  “唔嗯、朋友吗……”“朋友……?”“请问セナ前辈我可以做您的朋友吗?”

  濑名泉忍无可忍,“你们很啰唆啊!超烦人的!”

  “总之,虽然不知道小濑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但我们是同个社团的成员──我们叫做什么社团来着?”

  被朔间凛月询问的鸣上岚扶着脸沉吟片刻,“原本叫做西洋棋社,还规规矩矩取了英文名是Chess,不过后来真正的西洋棋社找上门说我们根本没在进行相关社团活动,就把社团名称拿走了……话说我们再不找新生加入的话就惨了吧?”

  “……总之后来社团名称被小濑改成‘Knights’,不过并没有改变没进行社团活动的事实。”

  “结果我刚入学时以为是西洋剑的社团就申请加入了。”朱樱司一脸沉痛。

  “啊哈哈哈然后小朱就逃不了了──”

  “多了一间社团教室不就有置物柜了吗?不然人家准备体育课后的衣服都没地方放。”

  月永レオ看上去听得十分困惑,“所以你们是セナ的社团同学?”

  “可以这么说。”鸣上岚笑容满面,“假如‘れおくん’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的话,人家就会立刻把你拉进来喔──假如被降格成同好会就没有社团教室了。”

  “没错没错,Knights成员募集中。”朔间凛月轻快地说,“小濑的朋友也可以和我们登记跨校社员喔?记得我们学校有这个制度。”

  濑名泉没好气地截断了朔间凛月的提议:“都说了人家要出国留学,哪有什么跨校啊!”

  “说得也是,真可惜啊……不过小濑的朋友要是回心转意都可以再递送入团申请喔!”

  朔间凛月笑得眯起眼,濑名泉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没来由地确信这人由始至终都没有信过自己和月永レオ任何一个字。

 

  “哇哈哈哈セナ的朋友都好有趣啊!”

  待与众人告别后,月永レオ跟在濑名泉身后踏上归途并且大笑道,想尽办法为外星人掩饰真实身分的濑名泉只感到浑身无力,“你开心就好……”

  午餐的尾声众人玩起了国王游戏,不知为何运气奇好的月永レオ连续多次抽中国王,朔间凛月与鸣上岚索性起哄地称呼为“国王大人”──两小时特别限定版。

  “我以前都没有‘学校的朋友’,感觉很新奇。”

  濑名泉愣了半晌,“未来没有‘学校’这种制度了吗?啊、难道是全部都由机器人取代成为家庭教师,所以也不用去学校了?”他自己说着的同时也为没来由地觉得这般猜测十分合理,明明他根本不清楚未来科技发展。

  “倒不是这样啦──”月永レオ跳上了狭窄的路肩,外星人饶富兴味地敞开双手摇摇晃晃地保持平衡前行,“机器人是助教……这不是重点,三百年后的‘地球’还是拥有‘学校’这种场所的,只是我没有去过而已。”

  “……什么意思?”

  瞅见街角花屋的月永レオ并未立即回答他,而是三步两步跃下,背对濑名泉抱着膝盖蹲在盛开的雏菊前,他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听见清亮的嗓音带着笑意:“セナ知道三百年后有多少变化吗?对我来说天经地义自动构筑的事物,在这个时空都不存在。”

  “……就是说未来都是人工智能吧?”

  毕竟是科技新闻热爱讨论的话题,濑名泉想也不想地便回答了。

  “从セナ的角度来看,说是人工智能也没错啦,不过对我们而言那已经不算是‘智慧’了,只是理所当然的东西……餐厅没有厨师、ルカたん的伤势也不需要进医院、建筑工地也没有人类……”月永レオ起身,让出空间给前来浇水的电源,并且向对方挥了挥手,作为告别的招呼,接着拉着濑名泉的手,一面向前一面笑着继续未竟的话语:“花店不需要店员洒水,不如说根本没有店面、公寓也没有管理‘人’……三百年改变好多啊!不过这也是废话。”

  忆起对方曾说过的某句话,濑名泉注视着月永レオ面带笑容的侧脸,开口询问:“……那、三百年后还有‘作曲家’吗?”

  “──剩下的全都是具有‘创造’和‘研发’特性的职务,像是我们没有维修机器的工人,却有改良机器人程序代码的工程师;セナ家楼下不是在装修吗?我们也不用人类上油漆,倒是需要画家;总之,重复性的工作之外,还是有许多职业留存的,像是心理咨询师……像是作曲家。”来自三百年后异星球的作曲家笑道:“我们是为了人类心灵福祉而不可或缺的职业喔──所以我不用上学,社会可以为我的灵感动用约定范围内一切资源,满足大家就是我的存在价值。”

  “……这么重要的れおくん,怎么会出现在‘地球’上呢?”

  闻言,走在他前方一步的月永レオ猛然旋过身,扬起灿烂的笑容:“因为我厌倦了。”

 

/04

  厌倦什么呢?

  因何而厌倦呢?

  濑名泉凝视在自己身前一步的月永レオ纤瘦的背影,问句到了嘴边终究没能化作言语。

  三百年的鸿沟实在过于遥远,濑名泉确信纵然对方全盘托出,自己也无法想象且无法体会月永レオ的心境。

  他只是凝视着这个似乎对商店街风光饶富兴致的的外星人,月永レオ似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领取了宣传工读生手中的面纸,叽里咕噜询问诸如“一天站几个小时?我也想发面纸可以吗?或者给我三十包,我就站在旁边可以吗?”的为工读生带来巨大困扰的问题,濑名泉连忙一面道歉一面拉着对方离开。

  然而三分钟后月永レオ出现在鱼贩前,歪着头问原来早上捞的鱼,下午就能到达商店街吗?现在交通有那么迅速吗?似乎误认为被质疑的鱼贩大叔怒吼着让找碴的外星人离远一些,接着又是濑名泉负责道歉并将人带离现场。

  将人拖到距离鱼贩二十公尺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几岁?”

  “不是说过我和セナ一样大吗?二十一岁喔!”

  “完全──看不出来!超烦人的!就算三百年改变很多也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万一漏馅了被送到环境省怎么办?”察觉对方的注意力似乎被糖果店前的装饰用的气球所吸引,濑名泉揪着月永レオ的耳朵扯回来,“有在听我说话吗?啊?”

  “好痛好痛好痛──有啦,为什么是环境省啊セナ!”

  从对方这个反应,濑名泉判断三百年后的“日本”官僚组织最起码延续了环境省这个名称。

  “……野生生物课。”

  “我明明是人类为什么要进野生生物课!”似乎没发觉“未来的外星人”并不隶属于“一般人类”范畴的月永レオ不敢置信地喊道,而濑名泉根本懒得和对方解释。

  “如果是第一次出来街上倒也就算了,我又没把你关在家里,为什么兴奋成这样啊!”万分不解的濑名泉没好气地问:“昨天才来过这条商店街了吧!”

  由于商店街是濑名泉租屋的公寓至学校的必经场所,昨日让月永レオ先行至超市排特价鸡蛋的队伍,然而外星人不敌家庭主妇们的战斗力,最后成为单纯的提东西苦力。

  “セナ什么都不懂!”月永レオ闹别扭似的噘起唇抗议,“就算是同一条路,每分每秒往来的都是不同的人、就算是一样的店家,商店街每天也都拥有不同的景色──譬如说昨天就没有人在发面纸不是吗?而鱼贩大叔昨天一脸恐怖让人不敢靠近,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笑眯眯地……啊、先让我妄想一下──算了妄想还是等等再说,总之,”彷佛意图怀抱属于三百年前的地球的街景一般,月永レオ敞开双臂向着他笑道:“人类拥有喜怒哀乐、拥有各自的性格、怀有各自的回忆,所以每一日的人类都是不同的,与累积数据的机器截然不同,三百年前的‘古地球’的人们美丽得令我灵感不断涌现!”

  “……美丽吗?”

  在自己看来日复一日毫无变化、随处可见的商店街,于月永レオ眼中竟得称“美丽”一词,濑名泉无法认同地轻声复述。

  “美丽啊,在我看来‘古地球’的一切都很美丽喔──大学也是、商店街也是、セナ的朋友们也是、虽然还没看到不过多瑙河大概也是……セナ更是让我觉得飞行船坠落后遇见你真是太好了的美丽!”

  犹如天经地义般脱口而出的夸耀,饶是习惯他人称赞的濑名泉也有些羞赧,但月永レオ只是绽放远较此刻夏日艳阳更加耀眼的笑容,说道。

  “等ルカたん醒来之后,如果能让她见见这个生机蓬勃的世界就好了。”

 

  濑名泉什么也没说。

  尽管未曾公开讨论过,但彼此心知肚明所谓“ルカたん醒来后”便是月永兄妹告别之日。

  说到底月永レオ本是来自三百年后的外星过客,若非飞行船意外以及月永るか失去意识,也不会在濑名泉家久留,按照对方说法,坠毁前的飞行船自给配备可以带领两人跨越远比“地球”与“古地球”更遥远的星系,跳跃虫洞更不在话下。

  而濑名泉只能仰赖搜索引擎得知号称距离地球最近的行星,“比邻星b”位于地球4.2光年之遥,以光速行过4.2年该是何等漫长的路途?身为经济学部三年级的他没有任何概念、根本无从构筑想象,却听月永レオ说得理所当然。

  三百年光阴的落差简单而鲜明地呈现。

  “对了、れおくん……”深陷思绪之中濑名泉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好不容易想起应该询问身旁那人晚餐想吃什么,没有收到任何应答的他又问了一次,“れおくん?”

  濑名泉猛然抬起头,却发现没有任何人与自己并肩。

  “……れおくん?”

  他眨了眨眼,不单是自己身旁,连糖果店前发气球的工读生旁、总是吸引月永レオ驻足的书店橱窗前都看不见那名外星人──目之所及、仅仅五百公尺的商店街中,濑名泉只消扫过一眼便确定视界中并没有那朱色的娇小身影。

  即便拨打手机也没用,自己发给对方的旧型手机没有sim卡,根本不存在电话号码、也没有行动网络,失去wifi便无用武之地。

  “れおくん──?”他忍不住又向着商店街来往的过客们喊道,一如预料地并未获得任何响应。

  月永レオ并非初次造访这条商店街,甚至独自来过商店街的超市采买,绝对不存在任何迷路的可能。

  只会是对方自行离开的。

  说不上为什么,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一阵寒意涌上,濑名泉握紧了提袋,感受到掌心因紧张而出汗,但明明没有紧张的必要,说到底月永レオ肯定只是带着好奇心拐进了某间商店,并且感叹今日与昨日的店员不同,没有机器人的地方必须排班真是辛苦──心中的某个角落冷静而理智地做出判断,濑名泉也意图如此说服自己,却无法放缓越发急促的脚步。

  总是香味四溢、月永レオ惊叹了丹麦波罗美味的烘焙坊中未能寻找到外星人。

  理应身为作曲家的对方该感兴趣的乐器行中也不见月永レオ。

  濑名泉跑入面向观光客的土产店,一路狂奔至三楼,也没能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他咬着牙和满脸困惑的店员点头示意后离去,终于忍不住骂道:“那个白痴……跑到哪里去了……”

  哪能跑到什么地方去?说到底自己走神也不过短短一瞬。

  “或者是那家伙身上还有我不知道的未来科技吗?”

  脑海立刻浮现了童年回忆中的竹蜻蜓与任意门,尽管月永レオ表示未来并没有蓝色机器猫,但即便研发了类似产品也不令人意外,假如真有穿越空间的道具,即便自己在商店街搜索也是徒劳,还不如回到家等待对方自动归来。

  但濑名泉无法停下寻觅的脚步。

  他说不出此刻的惶恐源自于什么,理性不断告知月永レオ是绝不可能不告而别,毕竟重要的妹妹月永るか仍沉睡于濑名泉家中,无法行动也无法承受外力挪移,月永レオ说什么也不会抛下至亲的──濑名泉说不上这是确信或者是自己的祈求。

  夕阳沉到了服饰店的雕花招牌旁,晚霞于商店街洒落火焰一般的色彩,濑名泉瞥见橱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满脸无助、狼狈得令人发噱。

  别找了。没意义的。回去吧。

  纵使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却无法下定决心独自踏上归途。

  明明并未剧烈运动,脉搏却鼓动得仿佛心脏即将冲出胸口,无须任何人提醒,濑名泉也清楚响彻耳际的鼓噪心跳声源自于害怕。

  害怕月永レオ的不告而别。

  “都是那个笨蛋的错……为什么要露出那么寂寞的笑容?”

  月永レオ说着厌倦的笑容令他无比恐惧,仿佛提醒濑名泉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厌倦了什么?是由于厌倦而舍弃了“地球”来到此处吗?

  倘若厌倦如今、厌倦刻下这生机蓬勃的世界的话,月永レオ会连“这个地球”也一同抛弃吗?

  濑名泉攥紧了掌心,传来了指甲深入肉中的疼痛,但痛楚反而使他留存一丝清醒,不死心地搜寻着大街小巷。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了夕阳映照不进的防火巷中朦胧的轮廓。

 

/05

  “れおくん──!”

  有别于他气急败坏的怒吼,蹲在地上的那人抬起头,满脸和平日无异的笑容,“啊、セナ!”

  见到对方无恙,濑名泉放缓了脚步,于距离两米之处停下脚步,垂下头低声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看!”依旧蹲在地上的月永レオ表演魔术般抱出了一只中型的灰猫,“长得好像小约翰啊!跟着它走进来,结果好像不肯和我回家的样子。”

  濑名泉这才看清防火巷中被弃置了数个木箱,显然已成为野猫的聚落,而木箱前则放置了两盆饲料,他没看月永レオ,也没问对方是否懂得猫语,只是轻声解释:“……这些野猫固定有附近居民喂的,不会和人走的。”

  “咦?真的假的……难怪我觉得它们好胖啊,还妄想了一下可能是擅长从鱼贩猎捕食物的贼猫!”大失所望的月永レオ说着,接着轻轻“咦”了一声,“……セナ?”

  蹲在地上的对方向着他伸出手,却被濑名泉毫不客气地挥开,紧接着在月永レオ察觉不对前赶忙旋过身,“既然弄清楚了我们就回去吧。”

  连他都听得出自己嗓音带着强行镇定的沙哑,何况是自称音乐家的外星人,濑名泉听见对方匆忙起身的声响,他才刚迈出脚步便被月永レオ拉住手腕,“セナ哭了吗!谁欺负你?”

  “你哪只眼看到我哭啊!”

  这话倒不是虚张声势的逞强,尽管濑名泉清楚感受到眼眶发热,却依旧没让眼中的液体落下──为了仅仅相遇半个多月的同龄外星人、为了对方离去的想象而哭泣实在太丢人了,即便这只是由于极度害怕后放下心的情绪落差而反射性落泪,濑名泉也不允许真的成为事实。

  “难道セナ刚刚在找我吗?才发现你流了好多汗。”

  “你是侦探啊!都五月底了流个汗很奇怪吗?”

  然而对方彻底无视他的辩解,月永レオ紧握着他的手腕不放,自顾自说道:“セナ以为我迷路了才到处找我吗?没事的啦,セナ不是还帮我下了脱机地图,虽然我还不太会用这的时代的地图就是了……”

  竭力进行的无用解释令濑名泉听得烦躁,终于忍不住回过身去吼道:“超烦人的!就说和你无关──”

  他没能说完,拙劣的谎言在迎上对方翠绿双眸的剎那便立即凝滞,濑名泉咬了咬牙,一言不发,月永レオ怔怔地盯着他,好半晌才轻声说道:“……セ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平日的濑名泉恐怕会趁着对方服软添上几句说教,但那些话语于唇畔徘徊半晌,终究没能化成确实的言词脱口,他只是垂下眼,轻声说。

  “……以后别露出那种表情了。”

  尽管连发话者本人也清楚极度语焉不详,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连追问眼前这名共同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外星人的过去都无从开口,不过是月永るか醒转前暂时避难所的自己有资格打听月永レオ的一切吗?作为三百年前的古地球过客,他又能理解对方什么呢?

  濑名泉毫无自信。

  月永レオ并未询问话语的真意,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手腕传来了属于夏日的热意,即便是三百年后的外星人,生理机能也和21世纪的地球人如出一辙。

  当濑名泉流转着琐碎且毫无意义的思绪时,听见耳畔传来月永レオ的嗓音。

  “……嗯,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你这笨蛋──濑名泉并未将一如往常的嘲讽说出口。

 

/06

  客厅一角包裹着沉睡少女的球型装置中充满了仿佛果冻般湖蓝色的物质,看上去介于固体与液体之间,当濑名泉以手指戳弄柔软的壁面便随之凹陷,数秒后又完好如初地恢复原貌。

  真的是属于未来的科技。濑名泉暗忖。

  自窗外撒入的朝阳映照月永るか的侧脸,染上了湖水色的光芒,使微笑沉眠的少女看上去更加平稳。

  飞行船意外发生迄今将近三个月,然而月永るか仍未醒转,最初飞行船坠毁时所造成的外伤已然痊愈,见状,月永レオ轻快地表示清醒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至于穿越虫洞时由于宇宙黑暗物质导致损毁的飞行船,也早在一个月前便自体修复完成,濑名泉不知道月永レオ是否意识到,在各方条件齐全下,月永るか的醒转等同于离别。

  或许察觉到了也说不定,但连素昧平生的他都希望看见少女睁开双眼,身为兄长的月永レオ如何能不企盼妹妹恢复意识。

  何况兄妹两人本不属于这颗星球与刻下的时空。

  “セナ?”

  听见月永レオ呼唤自己的嗓音,他转过头,向正忙着背上侧肩包的对方问:“东西都带了吗?”

  话一出口濑名泉便觉得自己像是叮咛孩子出门郊游注意安全的母亲,但月永レオ显然没注意他的懊悔,举起手精神充沛地笑道:“带──了──!”接着上前于包裹着月永ルカ的急救舱表面轻轻吻了一下,“我出门了,ルカたん。”

 

  “英仙座流星雨?”

   濑名泉眨了眨眼,复述了朔间凛月适才说出的单字。

  “嗯,我们班正在募集大家一起去看,小鸣说问你要不要一起。”身为二年级的朔间凛月实际上是去年旷课太多以至于学分不足升上三年级的留级生,因此某些课程会随同大三的濑名泉一同进修,譬如此刻的个体经济学。

  “什么时候?”

  听见对方说出的日期,濑名泉摇了摇头,“那天有安排工作,结束后你们都已经上山了,我就不去了。”

  “欸、暑假前最后一个上课日还排工作吗?小濑太努力了吧。”朔间凛月有些可惜地说道,半晌后像是想起什么,狡黠地笑道,“……那‘楼下弹琴的那位’有空吗?自从知道我和小鸣认识他后,不少女同学吵着希望能邀请人家一起去,不过还是先问问濑名经纪人的意见。”

  若非正处于上课中,濑名泉几乎要怒吼出声:“谁是经纪人啊!”

  所谓楼下弹琴指的是月永レオ,那日一首家喻户晓的《蓝色多瑙河》震撼众人,之后两个月期间时不时以等待濑名泉下课为借口,趁机弹奏教学楼大厅乏人问津的平台钢琴,最后校方索性以工读时薪招聘月永レオ,于上课时间作为专门的琴师,美其名为增添校园艺术气息。

  按照鸣上岚的说法,似乎是学生会负责编列预算的几名女同学的私心之作。

  无论如何,拥有非固定工资──虽然也只到月底为止,八月至九月中旬为学校不开放的暑假期间──的月永レオ与同龄的大学生们相处得十分愉快,濑名泉只见对方嚷嚷“灵感涌上来了”的次数渐增,某日他指出外星作曲家似乎在地球写下不少乐谱,月永レオ眨了眨眼,回答“带给我最多灵感的还是セナ的,放心”之类意义不明且本人根本不需要的安慰。

  “既然经纪人没有安排日程的话,我们就直接去问本人有没有空了?”朔间凛月殷红的眼满是促狭笑意,使濑名泉没来由一阵烦躁。

  当他在语义相距不远的“关我什么事”和“要问就去问”两者间举棋不定时,适时莅临的下课钟声将濑名泉从未来肯定会后悔的两个选项中解放。

  濑名泉强行将话题转移到今日午餐的抉择,并和朔间凛月一同下楼,响彻大厅的是濑名泉不算熟悉、但也远远称不上陌生的曲调,或者该说全世界只有自己和月永レオ知晓的曲子。

  昨晚外星作曲家的新作,提名《セナ的松松软软蛋包饭》,由于标题太过愚蠢收获濑名泉的强烈反对,然而抗议无效,月永レオ兴高采烈地在状似平板电脑、却仅有纸张厚度的编辑器上兴高采烈地写下日文曲名。

  是首轻快的乐曲,忽略标题便是使听者不禁随同音符扬起嘴角的旋律。

  尽管月永レオ在家中先以未来的乐器演奏──濑名泉只见对方十指指尖戴上传感器于半空中操作,便得以同时扮演多种乐器,堪称一人即一支管弦乐团──但电子器具的音符远远不及钢琴分毫,尽管省略了华丽的多重乐器演奏却不显得单薄。

  濑名泉曾询问过月永レオ这些未来科技该如何解决能源不足的问题,对方骄傲地表示只要拿到阳光下曝晒以太阳能充电即可,而且“古地球”的太阳光比“地球”要明亮、温度也更高,充电起来反而比在“地球”容易。

  可以的话,他真想询问这位外星人,其出生成长的“地球”的风貌。

  远望着教学楼大厅另一头面带微笑演奏的月永レオ,濑名泉平静地想着。

 

  “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去看英仙座流星雨呢?”

  放学后的归途中濑名泉终于忍不住询问对方,而被问的那名外星作曲家正忙着吃用兼职获得的日薪交易而来的有机牛奶冰淇淋──出产自食品生物科学系的乳牛,这位未来的外星人从未见过乳牛,还于大学农场大闹了一番,濑名泉简直想装作自己与这人毫无瓜葛。

  “流星雨?啊、凛月今天说的那个吧。”

  朔间凛月于午餐时借机邀约,而当时兼职的作曲家歪着头,愣了半晌后才理清状况,叉子上的意大利面险些滚到桌面,直到濑名泉连忙出手拯救对方的午餐,月永レオ才笑着回答邀请。

  ──啊、英仙座吗?嗯嗯我知道了!流星雨嘛!我以前也看过流星雨喔!

  最喜爱这类事物的鸣上岚一听,立即饶富兴致地追问究竟是双子座流星雨或者狮子座流星雨,而当时月永レオ昭然地怔了片刻,才笑着回答。

  ──啊哈哈哈哈是狮子座流星雨喔!

  尽管彼此相处不到三个月,根本未满一个季节,但已足够濑名泉看出对方的失常。

  “以为你应该会想去凑热闹。”他失礼地表示。

  “唔嗯……大家一起上山观星的话大概会很好玩吧。”由于正忙着处理滴在手背的冰淇淋,月永レオ心不在焉地回答,濑名泉看不下去连忙取过面纸帮对方擦拭干净,月永レオ抬起脸笑嘻嘻地道了谢,濑名泉下意识地别过头咕哝着“不客气”。

  “……既然很好玩的话,为什么要拒绝呢?”

  “因为那天セナ有安排工作吧?”

  出乎意料的话语令他一愣,对方太过理所当然的口吻甚至令濑名泉怀疑自己听错,“你怎么知道我那天有安排工作?”

  月永レオ一脸莫名其妙,“客厅挂着的月历上不是有写吗?”

  濑名泉无法置信:“整天忘东忘西的家伙记住这种事才令人不解吧!”

  “哇哈哈哈我不会忘记重要的事情喔!”

  “这种小事就算了吧……不对、就算我没去你也能和其他人一起去吧,好不容易都认识大家了。何况れおくん又不是回不了家。”

  “总之就是……唔、セナ要吃冰淇淋吗?”明显懒得回答的月永レオ选择堂而皇之地逃避话题,将只剩三分之一的甜筒冰淇淋举到他面前晃了两下。

  “不要!那会胖吧。”濑名泉心知对方不会正面回答了,于是改问道,“你以前也看过流星雨?是在‘你的地球’上吗?”

  “是啊,我和ルカたん一起看的喔!”月永レオ狼吞虎咽地将残余的冰淇淋吃下肚,而后笑着说道:“不过我的‘地球’所在的方位和‘古地球’相差太多了,所以流星出现的位置也不同,刚刚才会想一下。”

  “位置……你是指流星雨出现的星座不同吗……?”

  “‘古地球人’好像把眼前看见的星星作为占卜之用,似乎还有很多浪漫得足以让人涌现灵感的故事──但是对我们来说,‘星座’这个词只出现在历史文献和飞行船课程中,所以刚刚凛月和鸣提及时我才愣了一下,因为是很少使用的词汇……而且,‘古地球’的一些星座我们并没有使用了。”

  “为什么?”

  “因为星座这种东西,是人们仰望夜空时的幻想对吧?是对着肉眼可见的邻近的星星们所撰写的浪漫谭对吧?”月永レオ笑道:“可是‘古地球人’所联机出的星星图像,并不存在于‘地球’的夜空啊。”

  濑名泉眨了眨眼,这才明了话中的真意。

  对方过去所仰望的星空必然与自己大相径庭。

  而对于三百年后的人而言,所谓“星星”也不过是作为交通的中继站存在,毫无占卜的神秘与神话的诗意。

  “那、れおくん更应该和大家一起去观赏流星雨吧。”濑名泉轻声说道,“虽然在三百年后的れおくん眼里可能只是一堆落入大气层的宇宙尘埃,但实际感受人们对于未知的喜悦,或许也能发觉这片属于三百年前的星空的美吧。”

  月永レオ直视着他,翠绿的眼中溢满了明亮的笑。

  “我知道的,可是啊──不和セナ一起看的话就没有意义。”

 

/07

  那日月永レオ的话语似乎戳破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令濑名泉产生或许因而改变什么的预感,然而事实是自己和外星人的相处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原以为英仙座流星雨的话题就该直接放下,濑名泉顺理成章将与自己无关的观星活动抛诸脑后并前往模特儿的摄影活动,直到夜深人静才返家。

  “セナ我们去看流星雨吧!”

  才打开门,便看见不知在玄关等待多久的月永レオ,外星人满脸兴奋扯过他的背包就要往地上甩,濑名泉连忙伸出手抢救,并且顺道赏了月永レオ一拳让对方稍事冷静,“等等!れおくん!都什么时候了哪可能还上山啊?你不是说不想看流星雨吗?”

  “好痛……”月永レオ满脸无辜地捂着被揍的部位,“我又没说要上山,到屋顶啦!屋顶!”

 

  濑名泉并不觉得东京都的屋顶能看见星星,倘若是五十层楼的商业大厦倒也罢,仅仅十五楼的公寓顶楼俯瞰下方的景象可想而知,即便是迫近午夜的十一点半,川流的车辆、万家灯火依旧通明,遍布不夜城各个角落的故事仍未画下休止符。

  然而当他实际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与月永レオ并肩踏出楼道时才震惊地察觉,纵使地表光芒不灭,仍得以自不被云翳遮蔽的夜空瞅见隐约的点点星光。

  和在海边、山间见到的炫目光辉不同,此刻呈现眼前的光芒仿佛隔着一层轻烟般昏昧不清,但假如定睛专注凝视的话,才会发现那些暧暧的微弱光点之中,竟是庞大恢弘的无数星子。

  “如果セナ想看清楚的话,我可以扫描一遍然后呈现在屏幕上!”月永レオ带着那纸张厚度的平板电脑做出黑科技发言。

  “那样就没有‘观星’的乐趣了吧,和我Google图片有什么两样?”濑名泉没好气地拒绝。

  被打回票的外星人倒是不如何沮丧,月永レオ直接坐在天台的地上抬起头,“这么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仰望过星空了──看得最多的都是飞行船考证时的行星路径图。”

  “你们开飞行船还要证照?”濑名泉意外地说道,“我还以为都是全自动驾驶。”

  “虽然飞行船大多使用自动模式,但假如飞行船主机被人入侵,乘客被流放到黑洞里面怎么办?所以才一定要学会人工驾驶──不过也没多困难就是了,大部分人最后都直接用DNA认证抢回主控权也省得自己驾驶,不过本天才一次就过关了哇哈哈哈。”

  听上去是地球上正在为自动驾驶汽车所烦恼的议题。濑名泉有些好笑地想着原来三百年后人类依然试图解决和此刻相去不远的问题。

  犹豫片刻后,他也学着那位外星人一同坐在天台的地上,而后以眼角余光瞅着那位仰望星空的外星人,“明明是在太空旅行的未来人,却很久没有见过星空吗?”

  “欸、セナ不知道吗?星空这种东西只有在地面看才美丽喔。”月永レオ理所当然地笑道,“宇宙其实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啊,在星系内的行星轨道间移动至少还有恒星的光芒,但假如出了星系之外,就算是2355年的最新型飞行船,也无论到哪里都是被黑暗包围。”

  “……看科幻片还以为飞行船的窗户外面也和地表一样,可以看到满天星空。”

  “但那也是在很远的地方,和地表仰望像是触手可及不同,实际在宇宙一片黑暗中,其他星系的恒星比什么都遥远。”

  在宇宙的空间中,恒星间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便化为具体存在的漫途。

  濑名泉试着想象一片黑暗该是何等孤寂,然而对置身21世纪的地球上的他太过空泛虚幻,濑名泉所能做的只是和对方一样仰起头,望着朦胧的都市星空,尽管来到顶楼后始终没看见流星,但夏夜舒爽的风捎去了守候的烦躁。

  明明为了流星雨而来到天台,但如今就算没能等到流星也无所谓,濑名泉确信月永レオ也是相同的想法。

  倘若是在这样的夜晚,似乎许多无法出口的疑惑也能够化为言语。

  “……れおくん为什么会漂流到这个三百年前的地球呢?”

  如此询问的他并没有看向对方。

  “我没说过吗?飞行船的导航失灵了,被虫洞卷进去喔!就算是2355年,虫洞光阴倒错的不确定性导致它还是禁止进入的地方呢!不过幸运的是漂流到‘古地球’,还见到了セナ。”

  月永レオ的嗓音饱含笑意,无须亲眼看见也知道必然是相遇以来不变的毫无心机的笑容,满载温柔的尾音如实阐述了发话者本人发自心底的喜悦,濑名泉刻意忽略自己心口一瞬间的空落。

  “你说过,但我想问的是……れおくん最初是为了什么而离开‘你的地球’呢?旅游吗?到其他行星探亲拜访朋友吗?还是、”濑名泉犹豫一瞬,最终仍旧咬了咬牙,将真正的问题道出口:“就像れおくん说过的,厌倦了什么吗?”

  月永レオ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隔了一秒才说:“啊、セナ你看,那边该不会是流──”“不要转移话题,有没有流星我看得出来好吗!”

  于是多话的外星人又陷入沉默。

  濑名泉不知道对方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始终不去看,也不敢看,只是向右靠了几步,恰好让坐在地上的彼此背脊相抵,像是扶持着彼此一般。夏夜熏风拂过,使共享体温的姿势并不燥热,连怕热的他都相当舒适。

  “……セナ。”

  对方开口时传来的响动也如实传达到了自己这边,连胸口都为之轻颤。

  “嗯,我在听。”

  “我很害怕,”月永レオ压低了嗓音,几乎细不可闻,“如果セナ知道我是从自己的地球逃走的话,会不会瞧不起我。”

  “不会的。”他想也不想地回答,半晌后,坚定地重复道:“……不会的。”

 

/08

  “我有和セナ说过吧,身为天才的我在‘地球’上可是很重要的音乐家喔!”

  “这种事不要自己说……你是讲过没错。”

  流星究竟何时才会出现呢?濑名泉静静地思考着,说到底在都市之中纵然仰望夜空,也不一定能捕捉到光丝落下的刹那吧。

  “我喜欢音乐、喜欢在心中响起的旋律灵感、也喜欢所有喜欢我的曲子的人们,所以想为了大家的笑容而努力……セナ知道‘地球’──比邻星b是什么样的星球吗?”

  “距离地球4.2光年、比地球大一些……好像是30%还是40%?而你们的‘太阳’、或者该说比邻星是颗黯淡的恒星。”濑名泉缓缓叙述着自网络查阅而来的信息,感觉身后倚靠着自己的力量更加沉重了些,但他并不讨厌对方依赖自己的感觉。

  “嗯嗯、セナ的记忆力不错!都答对了!所以当我坠落在古地球,并且睁开双眼的瞬间,被眼前鲜明的光芒震撼了啊──不论到几世纪,恒星的光芒与人造光源都不可同日而语,明亮、温暖……而且美丽,阳光带来给予人们的力量,是名为人造光的伪物无法取代的。”

  也是所有人类创造出抚慰人心的事物无法取代的。

  他听见月永レオ轻声补充道。

  “人类创造出的事物……你是说音乐吗?”

  “セナ知道为什么‘地球’不惜一切也要创造抚慰人心的事物吗?”

  “……因为科技太过进步,人类的心灵逐渐萎缩之类的?”濑名泉给予了在好莱坞电影中看过的解答。

  “欸、这是哪个故事上看过的吗?不对啦、没有那么了不起的理由。”

  月永レオ并未立刻公布解答,而是摸索着握住了他的右手,当温暖覆上时濑名泉怔了片刻,他没能去注意自己是否因而脸红了,只知道心跳加速的声音大得似乎能藉由相依的背脊传达给身后那人,“……れおくん。”

  尽管不清楚自己打算说些什么,却还是先呼唤出声了。

  被呼唤的那人轻颤了一下,濑名泉听见月永レオ低声说了“抱歉”,紧接着便要抽开握住他的掌心,如同退缩般的举定使濑名泉想也不想地握住对方逃避的手,然后指尖扣住了月永レオ的指缝,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的他面红耳赤,彷佛耗尽了全身的勇气──万幸对方看不见。

  月永レオ僵硬了一瞬,然后像是很开心似的轻声呼唤了“セナ”,反握了他的指尖。

  换作平日,濑名泉死也不会主动作出这般十指交扣的行为,但他有预感假如不这么做的话,身后的那人或许会再度逃避也说不定。

  二十一世纪的地球没有自用的飞行船、更没有穿越星系的能力,倘若月永レオ从“古地球”逃跑的话,自己便再也无法追上对方了。

  “我们的‘地球’和‘古地球’最大的不同是……我们没有昼夜。”

  “咦?”濑名泉不由自主地喊出声。

  “潮汐锁定现象有听过吗?因为‘地球’太过接近‘太阳’,强大的引力导致‘地球’即使拥有自转,也永远只会以同一面面对‘太阳’……所以在比邻星b上,我们并没有和‘古地球’一样的昼夜之别,身处在阳光的人永远都享受昼日的馈赠、身处背面的人们则有可能一生都无法见到光芒。”

  就像月球永远都以同一面面对地球,导致人们无法以肉眼观测到月球的背面。

  “所以、れおくん的音乐是为了黑暗中的那些人而存在?”

  “セナ可能没办法想象吧,身处无尽的黑暗之中的人们的心情,‘古地球’好像有‘永夜’这个词,但那是不一样的,‘地球’的‘永夜’就是真正的无尽长夜,永远不会迎来光芒,黑暗将持续到行星被恒星所化作的黑洞吞噬为止……而我和ルカたん也是出生在‘地球’的背面。”

  濑名泉更紧地握住了对方,“你在来到这里之前……有见过太阳吗?”

  “有喔,因为我很幸运地崭露了音乐的天赋,作为天才被带到了光明的世界持续作曲……如果能多少拯救一些人就好、如果能让一个人感到幸福也没关系,对那个人而言我的音乐就是无可取代的存在了吧──至少我一直是这么希望。”

  无须月永レオ继续述说,濑名泉也得以猜测之后的发展。

  “但那是错误的。」仿佛无所谓有没有人倾听、只是意图将心中积蓄已久的话语尽数吐露,对方以毫不考虑听众的方式说道,“事实是尽管能带给人们短暂的安详,却拯救不了任何人,除了前往光明之地,身处背侧的人们没有任何获得救赎的方式,但他们并没有能力来到星球的另一面,只能任凭心灵逐渐枯竭,变得和机器没有两样──セナ知道吗?我的父母直到临终前都未曾见过阳光喔,如果不是恰好来到背侧考察的音乐家发现了我的天分,我或许也会和他们一样吧?但过了几年后才发觉,就算当初那名音乐家说希望靠我的曲子拯救大家,可说到底音乐充其量不过稍事慰藉,连父母也没能获得救赎,更别提阻止那颗行星接连的痛苦……所以,我厌倦了,从那颗行星逃了出来。”

  “……那颗行星上的人们放任这么重要的れおくん离开吗?”

  “我申请到了好长的假期,说打算趁着21岁生日带着ルカたん一起到星系的其他行星上度假──这是说词,其实我哪里也不想去,把飞行船调整为手动模式随意航行,反正多得是人类未开发的行星和卫星,去哪里都差不多……没想到却卷入虫洞,然后被黑暗物质损毁,坠落在セナ面前。”

  听着对方剖白的濑名泉什么也没说,仅是选择阖上双眼,于习习熏风吹拂下,眼前便自然而然浮现五月五日的午后,夏日灿烂阳光洒落的后山树林,并勾勒出以损毁的飞行船为背景,于炽焰环绕之中怀抱着少女向他行来、并且展露笑颜的月永レオ。

  以极其光怪陆离方式闯入自己生命的那人正靠着他,轻声说道:“……谢谢你,セナ。”

  “为什么要谢我呢?”

  谢什么呢?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或许是收留了月永兄妹没错,但正如月永レオ的乐曲没能救赎位于比邻星b背侧的人们那般,濑名泉也没能救赎厌倦一切的月永レオ。

  “因为有セナ在,我来到‘古地球’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也寻回了在‘地球’时几乎和背侧居民一同枯竭的灵感,写出了许许多多的音乐──还弹到了钢琴!”

  “……钢琴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

  “セナ也见过我的编辑器吧?钢琴对我们来说只是历史文物了,因为‘地球’不需要只会发出一种声音的乐器,人们渴望壮阔的、庞大雄壮的乐音……可是明明电子构成的音符永远不及真正的旋律,就像即便拥有人造光、没能见到‘太阳’的背侧人们依旧逐渐凋零。”

  “说得像是我借了你钢琴似的……”

  “但正是因为与セナ相遇才有机会啊,我永远都会记得的。”

  纵使逃跑也无所谓。

  纵使放弃了许多事物也没关系。

  只要这一刻能够笑着便足够了。

  “既然这样,你就用一生记住我的大恩大德吧。”濑名泉轻声笑道。

  “那当然,等我回到‘地球’后,要让大家都知道‘古地球’有一个拯救了天才音乐家的男人,虽然嘴毒、整天都怒气冲冲的,但是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还长得很美丽!”

  “这个就算了吧,我还没打算在三百年后出名……而且哪有整天怒气冲冲啊!不要以为我没办法穿越到三百年后你就能造谣。”

  “哇哈哈哈虽然セナ怒气冲冲但是也很温柔啊。还收留了来路不明的未来外星人!如果不是セナ的话,别说我可能在哪里流浪,ルカたん也没有地方养伤……而且假如セナ和我们一起回去的话,就能去三百年后了。”

  月永レオ笑嘻嘻地说道,恍若不经意的戏言,却与之相反地手紧了交握的指尖,濑名泉的心跳落了一拍,他逼迫自己刻意忽略话语之中可能藏着的真意,哼了一声,“算了吧到未来闯荡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中……倒是れおくん你们回得去吗?不是说因为被卷入虫洞才跑到这里的。”

  “没问题的,只要按照来时的路径就行了,这次让飞行船自动驾驶就没问题了!”

  言下之意是只待月永ルカ醒转后,随时都能回去三百年之后的“地球”。

  “……我以后看见比邻星时会想起你们的。”

  他说不出口。

  无法坦率地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想法。

  “セナ真是温柔啊……但是‘古地球’上的人们是无法以肉眼观测到比邻星的,因为我们的‘太阳’实在过于黯淡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濑名泉刻意以冷淡的语气说道,总归月永レオ肯定不会介意。

  毕竟此刻的他不使用生疏口吻的话,便无法抑制沿着心口渐渐绽开的刺痛。

  连彼此相抵的背脊都发烫得加深左胸的痛楚。

  “确实是很可惜,不过已经足够了,能认识セナ就够了。”

  他说不出口。

  无法告诉对方“留在这个时代”。

  月永レオ放开交握的手,自濑名泉身后搂住他,明明不是初次被喜好亲近他人的月永レオ拥抱,但濑名泉却全身僵硬得无法应对,只能任由对方犹如耳鬓私语一般凑近他的耳畔,以饱含笑意的嗓音轻声说道。

  “与セナ相遇真是太好了。”

  濑名泉什么也没说。

  倘若得以坦率地笑着回答对方“我也是”就好了。

 

  才踏进玄关便看见漆黑室内闪烁着蓝光,月永レオ像是察觉了什么,一面大喊着“ルカたん”一面奔入客厅,濑名泉连忙紧追在后。

  只见球型的急救舱缓缓缩小,而其中包覆的少女也随着湖蓝色的果冻物质褪去而逐渐曝露空气之中,最后只听啵的一声,急救舱完全失去原有的尺寸,化为一个塑料气垫落在地上,而月永レオ则跑上前,温柔地怀抱着少女。

  那些果冻物质不知去了哪里,没于月永ルカ身上留下半分痕迹,月永レオ心疼地抚摸着妹妹的额头,而其怀中的少女犹如感应了兄长的焦急,缓缓瞠开了双眼。

  是和月永レオ如出一辙的翠绿眼眸。

  “……哥哥?”

 

/09

  ──小泉,我和小司约好了要逛街,有空的话要一起出来玩吗?

  濑名泉看着手机待机画面跳出的line对话窗口,犹豫片刻后输入了“没空”,发出去的讯息立刻显示已读,数秒后便收到了鸣上岚的回复。

  ──那“れおくん”有空吗?

  他盯着短短的问句,紧握着手机直到屏幕恢复一片黑暗,才缓缓地重新解锁,在与鸣上岚的对话中输入文字。

  ──他要出国了,今晚的飞机。

 

  月永兄妹的起程日选定于月永るか恢复意识的十日后,倒不是什么特殊节日,而是月永レオ按照原先计划,让妹妹稍稍体验过三百年前的地球,并在历经台风过境东京后的第一个晴日,得以拥有不见任何云翳的澄澈夜空时离去。

  由于飞行船起飞需要空地,三人回到了最初的后山,濑名泉直到最后都没弄清楚月永レオ如何在不使用缩小灯与放大灯的情况,将一架飞行船收纳到掌心大小。

  话说回来,未来并没有机器猫。濑名泉漫不经心地想着怎样都无所谓的琐事,一面走在最前方,他身后两名来自三百年后的外星人沉默不语地跟在后方,濑名泉蓦地察觉,似乎与月永レオ相遇以来从未有一刻如此静谧。

  耳边只听得夏夜熏风拂过时掀起林叶的簌簌声响、以及三人踩在山道上的错落步伐。

  濑名泉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午后,自己带着满身血污、还紧紧拥着昏厥不醒的妹妹的月永レオ下山,尽管对方形迹无比诡异,他却毫不犹豫地将月永レオ领入租屋处,全然不似平日谨慎多疑的自己。

  如今回忆起来,必然是被对方毫无心机的笑容所打动了吧。

  尽管一次也未曾说过,但濑名泉喜欢月永レオ的笑容。

  他不像那个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的外星人,能将喜欢与爱挂在嘴边;他也不是连续剧的主角,能嘶吼出令他人困扰的话语。

  “留下来吧”──如果这么说的话,月永レオ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肯定会展露笑颜吧。

  当三人到达后山树林的空旷草坪,月永レオ才取出了飞行船,不知按了什么钮,原先缩成掌心大小的物体膨胀成看上去有两层楼高的机舱──濑名泉意外地发现这艘漆成银蓝色的飞行船和飞碟一点都不像,反而趋近于科幻作品中宇宙驰骋的战舰。

  只见月永レオ将手心贴在舱门,不过一瞬飞行船便发动引擎、并开启了头灯,濑名泉猜想或许是比指纹更高科技的认证方式,原先想问出口,片刻后改问另一件他很在意的事:“飞行船是怎么缩成那么小的?”

  “是运用重力的原理!”

  月永レオ的解释有说和没说差不多,月永るか连忙协助兄长补充道:“泉哥哥应该也知道,宇宙最开始也是质量无限大、而且有极大重力场的一个点,我们的时代有很多东西都是运用这个技术做出来的。”

  濑名泉横了月永レオ一眼,“没有妹妹的话你回去怎么和大人物沟通啊?”

  作曲家笑靥灿然,“我会用在‘古地球’获得的音乐打动他们的!”

  飞行船舱门无声地自动开启并降下了阶梯,仿佛恭迎重要的两位主人踏上归途。

 

  “这个,给你们带回去吧。”濑名泉上前,将一张纸片郑重地放入月永レオ的手心。

  对方好奇的拿起纸片,而后笑逐颜开,“啊、是祭典的照片!”

  月永るか醒转的第二日,濑名泉带着兄妹俩参加了附近神社举办的夏日祭典,由于无法确保三百年前的影像是否能在未来的电子设备中留存,因此他特地买了台立可拍,留下三人在祭典中的身影。

  正如月永レオ所述,电子构成的音符永远不及真正的旋律,而于濑名泉看来,电子所构成的影像也不及纸张所能乘载的心意。

  “结果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见过多瑙河。”月永レオ万分遗憾地说道。

  “等你回到三百年后,再搭着飞行船到已经没有人类的‘古地球’去看吧。”

  “但是那样的话就不能……”

  话语未竟便猛然中止,但他知道对方想说的必然是“不能和セナ一起去了”。

  纵使是我行我素的月永レオ,在这个时候也无法毫不顾忌地开口。

  “泉哥哥,谢谢你的照顾。”月永るか苦着眉笑道,看上去随时要落泪的少女向他行了九十度的大礼,“当初飞行船失事时,能掉在泉哥哥面前真是太幸运了。”
  “……我什么也没做喔。”濑名泉微笑道。

  “不对,做了很多喔。”相伴了三个多月的月永レオ上前抱住他,濑名泉一僵,只听对方笑着说道,“谢谢你,セナ。”

  他并没有抬起手回拥对方的勇气。

  如果恳求“留下来吧”,月永レオ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肯定会展露笑颜吧──但于此同时,肯定也会笑着拒绝自己吧。

  说到底,濑名泉只是害怕直面对方的拒绝罢了。

  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为一句再短促不过的:“谢谢你,れおくん。”

  于是,这便是属于濑名泉和月永レオ的结局了──宛如钢琴曲终章渐弱的尾音,他仿佛见证故事就此画下休止符的瞬间。

  拥抱结束后,对方退了一步,翠绿的双眼满溢灿然。

  “虽然‘古地球’看不见我们,但是,”以后山树林及夏日的澄澈星空为背景,月永レオ敞开双臂,咧开了大大的笑:“如果未来某一日,セナ仰望星空时能稍微想起我,那就是死不足惜的幸福了。”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还是满脸毫无心机的笑颜。

  濑名泉只是凝视着对方,什么也说不出口。

  性格别扭的自己连在离别的时刻也无法将“再见”一语坦率地赠予月永レオ。

  说到底,这不过是某颗宛若宇宙尘埃一般的某颗苍蓝行星上,横跨了三个世纪与四光年之遥,属于离别物语的微小终末。

  飞行船缓缓升空,濑名泉任凭掀起的狂风吹乱自己的头发上衣,却是一瞬不瞬地直直凝视着银蓝色的机体,好似能就此将来自三百年后的事物铭刻眼底。

  明知座舱中的月永レオ与月永るか看不见,濑名泉仍旧举起了手,挥舞着道别。

  “再见”和“喜欢”都同样没能传达给对方。

  仅在须臾之间,飞行船便消失于视界之外,远较光芒的消逝更加迅速,即便睁大了双眼搜寻,夜空的繁星点点也无法觅得时空旅人造访过的踪迹。

  意识到月永兄妹确实离去,濑名泉终于忍不住眼角滚烫泪水。

  他咬着牙无声地落泪,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深陷掌心,若非如此,根本无法压抑放声大哭的冲动。

  想告诉月永レオ“留下来”。

  想告诉月永レオ“能与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还想告诉月永レオ──

  濑名泉于泪水不停滚落时扬起了微笑,向着无法看见那个人的星空开口。

  “……我喜欢你啊,れおくん。”

 

  一瞬间光芒万丈,濑名泉反射性地以双手挡住了脸,并隐隐约约看见某个巨大的物体下降,降落的狂风肆虐,掀起了树林飞沙走石,于一片凌乱之中,他终于看清巨大物体的真貌。

  银蓝色的飞行船。

  “……セナ!”

  听见了呼唤自己的熟悉嗓音,濑名泉怔怔地望着黑夜中耀眼的飞行船挟带着狂风,二十米、十公米地向自己逐渐靠近,而舱门边是不复笑颜、泪流满面的月永レオ。

  “セナ──我喜欢你──”

  濑名泉任凭泪水滚落,于飞行船的轰鸣环绕里,向着去而复返的对方吼道:“为什么回来了啊!笨蛋!”

  “因为、没有说出口就离开‘古地球’的话会后悔的,绝对会后悔到死的喔我有自信,三百年一见的音乐天才怎么可以因为这样死去呢!所以──”月永レオ淌着泪,向他伸出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喜欢セナ、最喜欢了!”

  毫不掩饰的直率告白使濑名泉再也忍不住呜咽,他没力气和飞行船发出的轰鸣声较量分贝,只是望着相隔着泪水朦胧的对方,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笨蛋”。

  “咦、セナ哭了……咦?为什么、气哭了吗?对不起但是没有告白就回去的话──”

  “笨蛋!”

  濑名泉厉声喝道,月永レオ似乎没听清楚,却也被气势所震慑:“濑、セナ……?”

  见对方慌慌张张的哭脸,他反而稍稍冷静下来,尽管泪流不止,但濑名泉仍旧试着向对方展露淌着泪水的笑容。

  “我也是。”才开口,滚烫的泪珠又落了下来,“我也喜欢你啊!れおくん。”

  濑名泉分不清自己是哭是笑,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握住了月永レオ的掌心。

 

/10

  “咦?不去维也纳留学了吗?真可惜呢。”讶然的鸣上岚假作抱怨地说道:“不过小泉也太见外了,竟然都过了一个暑假才让人家知道。”

  “嗯……因为有些突发状况。”濑名泉打开Line对话窗口,为了避免曝露真相而刻意含糊不清地表示。

  “……虽然有点地方无法接受,不过太好了。”

  后辈笑道,濑名泉不明白地眨了眨眼,只见鸣上岚意有所指地示意他浮现在手机屏幕上来自“れおくん”的Line窗口,“小泉看起来很开心就够了。”

 

  “泉哥哥、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迎接他的是于客厅翻阅文件的月永るか,濑名泉放下背包,反射性地四处张望,月永ルカ轻笑道:“哥哥跑到屋顶去了。”

  被少女一语道破的他微微泛红了脸,低声说了“谢谢”后,濑名泉注意到对方手中文件是短大简章──来自三百年后的两名外星人教育程度都远超现代人,自然没有再进修的必要,反倒是学会使用落后整整三个世纪的科技对月永兄妹而言要困难得多。

  但按照月永レオ的说法,只要飞行船不被核弹摧毁,有任何需要时都能享受船舱内搭载的全套未来科技产品,应用太阳能循环发电,在“古地球”的运作功率还远高于“地球”。

  可尽管如此,刻下仍旧不是“未来”。

  见月永ルカ似乎是真打算就读三百年前的学校,濑名泉忍不住说出憋在心中足足一个月的话语:“ルカ……其实你不用跟着れおくん一起留在‘这里’也没关系的,如果你想回去未来,你哥哥肯定会支持妳的。”

  “咦?”

仿佛被少女反射性的疑问传染,濑名泉忍不住也“咦”了一声。

  “泉哥哥一直都是那么想的吗?”月永るか眨了眨眼,满脸意外,“我并没有打算回去喔。”

  这下换作濑名泉无比震惊,“但是这里对你们来说很不方便吧?”

  “唔嗯……虽然这个时代的通讯设备、交通还有家电都很不习惯,但是我们飞行船上也还有‘地球’的东西嘛。”月永るか轻快地笑道:“而且对我来说和哥哥在一起比较重要,父母离世之后哥哥就是我唯一、且最重要的家人了──当初离开‘地球’并不是自暴自弃的哥哥带着我流浪,而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和哥哥在一起,即使是流浪也没关系。”

  “……れおくん听到你这句话肯定很开心。”

  “但是有点不好意思呢。”月永るか羞涩地笑了笑,而后又说道,“……不管是从‘地球的背侧’到拥有阳光的地方也好、或者是穿越三百年前也好、漂流到‘古地球’也好,只要在哥哥身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泉哥哥不是拥有很厉害的朋友,帮我们打点好一切了吗?”

  “……最后倒是无法否认。”也不知朔间凛月家是做什么的,轻轻松松为月永兄妹安排了日本居住身分以及健保证明,一面叹息一面说道小濑你害我欠了兄长好大一个人情。

  “而且泉哥哥好像不知道……”月永るか眨着和其兄长如出一辙的翠绿眼眸笑道:“打算离开的那天,我们离开‘古地球’的大气层后,是我让哥哥降落回陆地上来的……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哥哥肯定、会以为我很想回去,而和泉哥哥告别吧。明明都掉眼泪了。”

  濑名泉确实未曾听说过这个真相。他愣了一瞬,“ルカ,你……”

  月永るか嫣然,“就算时间很短暂,但是泉哥哥也是无法割舍的‘家人’了,不管是对哥哥或者是对我而言。”

 

  入秋后的夜晚更加沁凉,濑名泉捎上一件外套来到顶楼,找到了在天台以未来科技作曲的月永レオ,并且将外套披在那怕冷却又喜欢坐在地板的外星人身上,而后蹲在对方身边,看着完全弄不懂的未来科技。

  “セナ欢迎回来!”月永レオ咧开笑,“马上就好了,等等让你当第一个听众!”

  “好好好。”顿了顿,他才说道,“……我回来了。”

  “嗯?怎么了?セナ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明明粗心大意地对待万物,却能准确地察觉自己的情绪。濑名泉笑了笑,“没什么,你先编曲吧。”

  闻言,外星的作曲家立刻横眉竖目,“这可不行,セナ是带给我灵感的谬思,要是セナ愁眉苦脸的话我也写不出好曲子了,要是写不出好曲子,我要怎么在‘古地球’迎来第二次事业高峰呢?”

  将胡言乱语说得一本正经的论调令他无奈地妥协道:“刚刚和ルカ聊了一下。”

  “嗯?然后呢?”

  濑名泉犹豫片刻,仰起头看着东京都朦胧的秋日星空,藉此逃避对方的目光。

  “……你们真的不会想回去吗?你们的地球。”

  月永レオ并未立刻回答,外星人猛地伸出手拉住了濑名泉的衣襟,强迫仰望夜空的他看向自身,翠绿的瞳孔直直凝视着濑名泉,“事到如今セナ还希望我们回去吗?”

  “不希望。”他坦率地回答,接着又补充道:“但我也不希望れおくん为了我勉强留在‘过去’,れおくん不想家吗?”

  听见这话的月永レオ歪了歪头反问:“家是什么?”

  见对方堂而皇之装傻的模样,濑名泉没好气地说:“当然是你在‘地球’、比邻星b的家啊?”

  月永レオ噘起了嘴,“セナ笨蛋。”

  “啊?”

  “セ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什么吗?”

  “怎么可能忘记,我又不是れおくん这种笨蛋。”

  “笨的是セナ!既然记得的话,我不是说过吗?”月永レオ抓着他的衣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地球也好、Earth也好、Erde也好,就像‘家’不管到哪里都是‘家’,无论人类移居到哪个星球,只要是灵长类置身之处就是地球──记得吗?”

  “……当然记得。”

  “所以!”月永レオ肆意昂然笑地笑着说道:“和‘古地球’、‘地球’或者‘比邻星b’无关,我的‘家’就是有ルカたん和セナ存在的地方。”

  热烈的宣言令濑名泉怔了片刻,而后失笑,“败给你了。”

  “快点因本天才的告白而感动流泪吧──”作曲家立刻得意忘形,“话说回来哭泣的セナ也很好看,我那时怎么就没想到要作曲呢,果然是因为セナ太重要了都顾不及灵感了。”

  平日的自己恐怕会出声骂人掩饰害臊,但意外的是此刻濑名泉尽管泛红了脸,却也舍不得移开彼此相合的目光。

  “れおくん。”他微笑着呼唤对方。

  “嗯?”

  “……没事,只是想喊喊而已。”

  月永レオ似乎有些不满意地挑起眉,半晌后咧开笑,“セナ。”

  “嗯?”

  “我喜欢你。”

  这个人还真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令人羞赧的言辞说出口,原本想说而后作罢的话语被对方抢先的濑名泉叹了口气,复而笑道:“……我也是。”

  寥寥数字的话语令月永レオ的笑靥更加灿烂,并且伸出手轻触他的颊。

  微凉的秋夜中,对方指尖带来的温度令人止不住扬起嘴角。

  然后他们以一个吻为这颗苍蓝行星上所发生的、名为“相遇”的物语,画下了平凡无奇的休止符。

  是辽阔宇宙间,犹如尘埃一般的某个惑星上以笑容完结的微小终末。

 



沒寫在合誌裡面的後記
其實最初打算寫的是一個地球人與「外星人」因時空背景交錯而產生的悲劇,第一個躍入我腦中的畫面就是最開頭道別的場景,謝謝阿倪完整呈現了我心中的構圖!
比鄰星是距離太陽系最近的恆星,而比麟星B則是在整個星系中最適宜居住的星球,所以才將「地球」設定在這個地方……寫著寫著覺得既然比鄰星B和太陽系的第三顆行星都是地球,那LEO待在哪裡又有什麼分別呢,就還是讓他留下來了,希望這個結局能讓大家喜歡XD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也感謝合誌的所有成員以及所有入手的同好們!

這是截至目前為止寫過最長的獅心文(以完結的來說),不嫌棄的話還請給我一點小小的心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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